能留宿在齊耀家，這對平時的言辭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。偏偏在今天這天大的好消息讓言辭有點發虛，覆著薄短衫的後背起了一層虛汗。虛的他連吃飯也不敢給齊耀夾菜，也不敢看齊耀，只得低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往嘴裏扒飯。

和他一樣心裏發虛的還有坐在一邊的葉契，他咬著筷子巴巴地看著齊耀，齊耀連個正眼也沒給他。他甚至覺得自己今天不是來興師問罪來了，他這是上趕著送人頭。

“你今天也在這裏住著，定六點半的鬧鐘。”齊耀兀自盯著自己吃的幹幹凈凈的飯碗思索了一番，然後擡起頭對坐在他對面的葉契說。

“二樓那個老房間，衣服被單張姨都洗幹凈放衣櫃裏了。”

以前葉契隔三差五會來齊耀家住著，葉契又是個心裏沒點數的，今天過來忘記牙刷，明天過來落了內褲。齊耀聽他嚎聽的煩，幹脆讓張姨給葉契準備了一整套備著。每次葉契來就拿出來，葉契走了就放櫃子裏收好。

葉契撇撇嘴沒回答，倒是一直埋頭吃飯的言辭猛地擡起頭，抿著嘴盯著葉契。

“還是齊耀你對我好。”察覺到言辭視線的葉契伸手給齊耀夾了一筷子菜，一直耷拉的嘴角向上揚了揚。

“知道就讓我省心點。”

葉契一只手托著腮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齊耀，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裏扒飯。總歸是從小到大的兄弟，齊耀每次都跟及時雨一樣，在他最需要的時間內出現。

真好。

想著葉契伸出筷子夾了幾根蔬菜，就想往齊耀碗裏塞。他剛起這心思，手上一沈，剛夾好的蔬菜楞是被某人這麽一壓，全都掉回了碗裏。他擡頭一看，始作俑者跟個沒事人一樣，低著腦袋在吃飯。

這占有欲還挺強。

葉契聳了聳肩，把剛剛掉下去的蔬菜夾起來，一股腦塞自己嘴裏。他這人開的還挺開，雖然他看不上言辭，可齊耀要是自己心裏舒坦，他也不會多說什麽。

吃完飯，葉契接了個電話就黑著臉上了樓。齊耀留在樓下幫言辭收拾碗筷，順便端了個小馬紮坐在廚房，看著言辭來來回回的忙活。

這次不用踩著夜色回家，言辭的動作緩慢了不少，認真的程度往上又上了一個階梯。

“你還有幾天開學。”齊耀坐在廚房門口，手裏端著一杯言辭給他泡的檸檬水。

“還有一個禮拜。”言辭別過頭，手裏的動作依舊。

齊耀點點頭，“你有想過畢業之後做什麽麽？”

“你要是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，我只是隨口問問。”話問出口齊耀就有點後悔了，在這個時間地點問這些話似乎過於正經了點。

“沒什麽，你想問什麽我都告訴你。”言辭把洗幹凈的碗塞進櫥櫃裏，笑著走過來，在齊耀面前蹲下來。“朋友有個工作室，我打算去他那專職畫畫，到時候齊耀你就是我的第一個讀者。”

言辭說話時的表情很認真，眼睛裏還帶著一絲憧憬。

“嗯。”齊耀伸手在言辭臉頰上戳戳，手感一如既往地不錯。言辭似乎也挺喜歡他這樣，眼睛微微瞇起，像極了他之前在店裏買的柴犬。

“你很高興？”齊耀嘴角往上翹了翹，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。

言辭往齊耀面前湊了湊，歪著腦袋笑道：“高興，光是這麽看著你我就高興。”

齊耀身體一頓，隨後他揪了一把言辭的臉，“行吧，這次就先放過你。”

意料之中的答案，旁人嗤之以鼻的答案，偏偏齊耀就吃這一招。齊耀本來準備好一肚子問題，現在倒是有點問不出口了。不過可以肯定的是，言辭沒表面上這麽笨，甚至有可能更精明。他不急著看穿言辭，反正他也閑著，純粹就當玩場游戲。

齊耀打了呵欠，“我去睡了，家裏沒有多餘的房間，你隨便找個能睡的地將就睡一個晚上吧。”

今天折騰了一天，又是出門，又是接這小菜鳥，確實是有點累了。

“隨便哪裏都可以嗎？”

他剛踏上樓梯，言辭的聲音便從他身後傳了過來。

“隨便，只要你覺得可以都行。”齊耀回道。

“好。”

言辭的聲音過於歡快，齊耀隱約覺得哪裏好像有點不對勁，但他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。直到他上了樓，到了房間裏之後，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，言辭到底為什麽那麽歡快。

隨便住哪裏，這就意味著他自己的房間也在這個隨便的範疇裏。

“你這會兒怎麽不傻了？”齊耀真忍不住又捏了跟在他屁股後面的言辭的臉頰一把。

“嘿嘿。”

“嘿你個頭，這種小把戲只能在我面前耍一次。”齊耀不悅地說，“這次先便宜你了，再有下次我就不買賬了。”

言辭小雞啄米一樣保證道，“就這一次。”

齊耀哼了一聲，脫了鞋上床背對著言辭躺著。又憨又傻，心裏有什麽小九九總是擺在臉上，這就是他眼裏的言辭。有些時候他也會好奇，如果眼前這小菜鳥不是真正的言辭，那真正的言辭又會是什麽樣的。如果他能早點發現端倪，他會毫不猶豫地自己動手揭曉答案。

現在其實也不算太晚，只是最近他似乎對家這個字開始有種模糊的概念，一時間舍不得放手。

也許是多了一個人的關系，明明很累，他卻絲毫沒有困意。

言辭從衣櫃裏拿出一張薄毯鋪在齊耀床邊，然後放了個枕頭在上面，然後人躺了上去。地板上硬邦邦的，睡起來並不舒服，但是一轉身他就能看到躺在床上的齊耀，這樣就夠了。

“你真打算就這樣睡？”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，齊耀憋了一下沒忍住轉過身，一回頭就看見言辭那雙亮晶晶的眼睛。

齊耀頭又開始疼了，這小菜鳥什麽身體素質他還記得很清楚，這要是讓他在地板上躺一夜，明天早上能不能自行爬起來都是問題。而且他這裏就一張薄毛毯，現在這天氣夜晚已經開始轉涼，躺在地板上薄毛毯根本就擋不住寒。

“隔壁有客房，你去那邊睡。”他撐起上半身，對已經把自己包的跟個繭一樣的言辭說。

言辭自然是不同意的，“我這樣就好，沒什麽問題的。”他好不容易耍花招到齊耀房間裏睡著，今天鐵定是不肯被輕易趕走的。

“那隨便你，你要是自己作出病來，沒好之前就別來我面前晃悠。”

齊耀不悅地嘖了一聲，他索性睡到離言辭最遠的床邊。他背過身，不去看，也不去聽，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過去。

一個枕頭砸了過來，把原本有點睡意的言辭給砸了個正著。他撿了掉落在自己懷裏的枕頭，拿起一看，是齊耀睡的枕頭。他擡起頭，齊耀黑著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
“上來睡。”

“我……睡地下也可以。”言辭有點惶恐地說。齊耀這樣比罵他還恐怖，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現在去隔壁客房睡，這樣明天天亮他也許還有活路。

齊耀有點煩，“讓你睡你就睡，廢話那麽多？”這小菜鳥要是第一次有這能耐，他現在也用不著肚子裏揣個小東西，然後還得替這小東西的傻貨爹操心睡覺問題了。

“這就來！”

被齊耀連著喊了兩次，言辭這會兒不敢再拒絕。他擦了一把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，趕緊從毛毯裏鉆出來。他抓著毛毯兩邊一拉，裹著兩個枕頭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齊耀的床。上了床，他在床沿邊邊躺了下來，他不敢靠齊耀太近，半邊身體懸在床外。

等言辭那邊的動靜從大變小，然後接近於無的時候，齊耀才慢慢閉上眼睛睡了過去。和之前不一樣，也許是解決了心裏的顧慮，他沒多久就睡了過去。

第二天清早，出乎意料的好天氣。齊耀還沒醒，外面的陽光從沒闔緊的窗簾縫裏鉆了進來，照在他的臉上，枕頭上。

刺眼，很重，喘不過氣來。

齊耀皺了皺眉，這是他頭一次遇到鬼壓床。他艱難地睜開眼，言辭那張小白眼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。這小菜鳥跟個八爪章魚一樣，手腳把他整個人摟的嚴嚴實實的。

感情這個“鬼”就是這小菜鳥。

昨天晚上睡之前那麽老實，怎麽睡著了睡相能差成這樣。齊耀抽出自己的手，他把手伸到言辭臉頰邊，想把某菜鳥直接掐醒。

言辭正雙眼緊閉，他不知道齊耀所想，還睡得很沈。他幾乎沒有蓋被子，手腳都裸露在外面，緊緊地摟著齊耀的被窩。他下巴無意識地抵在齊耀的肩膀上，軟軟的頭發有不少鉆進了齊耀的頸窩。睡著的言辭和醒著的言辭有點不一樣，少了點傻氣，挺像漫畫裏帶著點嬰兒肥的光屁股天使。

算了，便宜你了。

齊耀把手收了回去，他打了呵欠，昨天睡得太晚，現在好像還是有點困。他閉上眼睛，不知不覺地又睡了過去。

等齊耀徹底熟睡過去，一直閉著眼睛的言辭嘴角往上揚了揚，抱著齊耀的手，動作變得又放肆了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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